她在简陋破败的街巷之间穿行，藉由高耸的哥特式建筑所投下的阴影与朦胧晦暗的月光隐藏身影，背在背上、隐藏在宽松长袍之下的物体随着她的动作摇晃起来，令她的影子显得更加怪诞，宛如背生骨翼的恶兽。
睡眼惺忪的警卫似乎注意到了在昏暗的雾气之中掠过街巷的幽灵，大声吆喝着叫她停下。在她掠过那男人身边时后者发出了低低的惨叫，随着步伐翻卷起来的衣袍拂过了他的脸。
在那长袍的兜帽之下是一张苍白的脸，白纸制成的假面上仅仅挖出了用以视物的空洞，远望上去就像是古老怪谈中的吸魂恶鬼。
她猛地踏地，拽着从残缺的屋顶上垂下来的麻绳将自己荡向被煤烟与乌云充斥着的夜空，翻卷的长衣宛如翼翅，让人想到蝙蝠或是夜鸦的漆黑翅膀。
早先注入身体的药物已经开始起效，血管里像是流淌着燃烧的石油。她用左手按压着颈部的肌肉，骨节劈啪作响。另一只手按住腰间悬挂的手枪，保险随着机簧咬合的低沉响声而被解除，无视常识地将纤细有力的手指套进了扳机上。
“啊。”低低的、属于十五六岁的少女的年轻声音，她对着面前高耸的铁门与装饰着石像鬼的高塔喃喃，拱顶与尖塔在雾霭中若隐若现，“到了啊。”
啪地一下打开了藏在兜帽之中的纸扇，随后将其向着天空远远抛出。木块与地面接触发出声响的一瞬间她甩出枪来，用那有着骇人口径的沉重金属对准门锁、压下扳机——
低沉浑厚的爆响在雾夜之中回荡，混杂着犬只的哀鸣与刺耳的警笛。那些被纸扇落地所吸引过去的看门兽被飞溅的铁屑打成了一滩血肉模糊的泥泞，金属格栅上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边缘的金属仍泛着红热的光。
她踏进院子之中，十几杆枪几乎是一齐对准了她。她环顾四周，长方形的院子并不是很大，满地都是用沙袋堆起来的掩体。
掩藏在面具之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弧度。
“喂、那边的家伙，现在回头返回！立刻！”有人大喊，“五秒！四秒！三秒……”
“那个。”
被突兀地打断了倒数，男人的脑子停滞了一瞬。
火光一闪，她握枪的纤细手臂闪着金属的光泽。
粗长的子弹尖号着撕开空气，在刺入沙袋堆之中后再度点火，而后从掩体的另一面旋转着刺出，深深嵌入了某个人的枪械之内。慌乱的叫喊在空气中弥散，接着被低沉压抑的轰响与绽放的闪光所吞噬，仅仅余下四溅的肉渣与骨碎。
如同无视了后坐力般，她仅仅是将弹壳抖飞出来，金属滚落地面叮当作响。
接着——再次扣动扳机。
空气中弥漫起了浓重的火药味，低沉的爆鸣宛如猛兽嚎叫般撼动着大地。零星的枪鸣响起，金属子弹在距她十几步的地方撞击在不可见的障壁上，仅仅是擦出一条火花。
她再次扣动扳机。
守卫们的哀嚎与祈求淹没在低沉雷鸣之中。
纤细的手指扣动扳机，剧烈的爆炸锤打着水泥铺就的地面，砖块的碎片与身体的残片一齐飞舞。
又一次地、再一次地，直到仅有机簧咬合的咔哒空响回应她为止。她环视四周，确认眼中仅有散落的尸块之后叹息着迈出了步子——
挣扎着的残躯抓住了她，血肉模糊的手指紧紧攥着她的脚踝。她停下脚步向下俯视，仅余下半截身体的少年咳呛着血沫，挣扎着凑向前来。
“——请不要进……呃……会……有怪物被、放出来……”
带着怜悯的碧色眸子在他身上一扫而过，她探出了一直藏在长袍之下的另一只手，狠狠地对着空气切下。濒死少年的喉咙中翻滚起一声浑浊的叹息，紧绷的躯体松弛下去。
她继续前行，长袍的下摆被肆意蔓延的血所浸湿，滴滴答答地拖拉出一条锈红的长痕。
伴随着老旧轴承发出的牙酸声音，她推开沉重的雕花大门，凝视着混沌黑暗中的狭窄走廊与雕花立柱。雾气般的黑暗沸腾起来，似乎要有什么东西要从中扑出。她又长长地叹了口气，走入充斥着异常气息的长廊。左右手边排列着刻有繁复雕饰的厚重木门，她放下兜帽，扎起来的碧色长发随着她的动作散开，宛如瀑布流泻而下。
她没有掩饰自己的来访，空洞的脚步声在空间内回荡。做出散漫姿态的她扫视着走廊两侧紧锁的门，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那些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图案。
——沉重的脚步声亦是突兀地响起。她的身体倏地绷紧，看似散漫的姿态在一瞬间一扫而空。
有节奏的声音逐渐加快，最终成为了高速奔跑所发出的一连串敲击声。她弓下腰，将手探入怀中。
脚步声戛然而止，宛如被生生切断。
她轻盈地后撤了一小步，像是只黑猫般灵巧。
伴随着断裂声与飞溅的木屑，金属深深地嵌入了木质地板里。对方猛挥粗钝的金属，巨大的动能划破空气擦着她的面颊掠过。
“真是好看的绿眼睛，洛维。”嘶哑的声音与抡动金属的破空声一同传入耳中，她在白色面具之下的眉微微皱了下。
“她在哪。”
“真是的，你们从来都不喜欢好好说话。”狠狠砸向她所在的位置，她后撤两步，将手探入了黑袍之下。抡锤的男人也停下攻势，喘着粗气与她相持，“你终于不用那个人偶了，但是……你就这么讨厌你的脸吗？”
“她在哪，告诉我。”她的呼吸有些急促。
“摘下面具，我就说。”
抡起锤子再度攻过来，她快速后撤，脚步敲击地板发出一连串的响声。
“你已经很累了，连步子和脑子都乱了啊。”
被逼到墙角的她露出了微微动摇的姿态。
男人高高跃起，猛地砸向向着无路可退的纤细少女。
巨响与火药味在狭窄的走廊之中回荡。
被无数钢珠与铁砂所贯穿后甩出的、破抹布般的男人踉跄了一下，眼里带着愤懑与不甘倒下。喷涌而出的血溅在精雕细刻的壁画上、淌在古老昂贵的木质地板上，汇聚成一个个小的血洼。
“她、在……前面，尽头。‘院长’很喜欢……咕……”
她伸出手做出抓握空气的动作，令人恐惧的黑暗在男人的视野中蔓延。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混杂着霞弹枪的轰鸣，直到黑暗淹没了濒死的男人。
……
“嗬，你来了啊。”一把扯下样式滑稽的睡眠眼罩、靠着墙角站立着的银白色少女语调慵懒。
“嗯。”她踏前一步，踩着沉重木门的残片进入室内，“真厉害。”
“我本来不想让你看的。”少女耸耸肩，披在身上的华丽衣物覆盖不到的肌肤异常苍白。
“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
“呼、差点啊。”
“……你是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你说呢。”少女指了指满墙的干涸血迹和被骨刺钉在墙上的**男性，“就在这东西要……干坏事之前。”
“啊呀，真及时。”她依着少女的样子耸了耸肩，“和我走吧。一些事情要发生了。”
“嗯。”整理着过大的华丽衣物，少女突然笑了起来，“是大人她的事情吗？”
“是。”颔首，略微停顿之后她继续开口，“你变了好多。”
“嗯。”少女挥手，“你也是。”
脸上传来一阵凉意，她的面具剥落下来。
“真漂亮。”少女对着她笑笑，月光照在她的脸颊上，让苍白的肌肤看起来像是闪着漂亮的光，“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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